楊學彥
我家里有一把太師椅，花紋圖案的美麗，雕刻工藝的精細，真令人贊嘆不已！在爺爺的眼里，這把破舊不堪的老椅子是家庭的榮耀與體面。因為，它是爺爺的爺爺戴了頂子以后坐過的。
一百多年來，這把椅子歷經滄桑世變，面目日益破損。我小時侯玩耍時曾碰壞了太師椅的一條腿。盡管爺爺對它倍加愛護，但在家里其他人的眼里，全然是一個白占地方的廢物，只是懾于爺爺家長式的威嚴，還不至于把它象垃圾一樣扔掉。
后來，我上了大學，姑且還算作有了一點文化修養的人，這把椅子在我的眼里也就多少帶了一點藝術欣賞的價值。只不過由于太破太舊，它在我眼里的價值砝碼還不如我那只紅油漆的小方凳。
可是，去年的一天，我們村子里突然來了一位古董收藏家，他看了我家那破椅子后，一口就給定300元錢。啊，300元，做夢也沒有想到，于是，全家沒有一個討價還價的。就連爺爺也覺得是喜從天降。收藏家再仔細端詳了一陣又說，如果不缺那條腿的話，我可以給你們700元錢。哎呀，真是越說越玄乎了！我真后悔，我當初為什么偏偏要碰壞那條值400快錢的腿呢！如果非碰壞不可的話，為什么不把自己的腿碰壞呢！
由于收藏家的收藏，我家那把太師椅一下子遠近聞名起來。親戚朋友們都有些懊悔與埋怨，象這樣一件寶貝，他們過去都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村舍鄰居也都有些怪訝，象這樣值錢的寶物，怎么就從沒聽他們家里人說過呢？大概凡寶貝都是不給人說的。有幾位近鄰忽然記起他們曾不止一次在我們家的柴草堆里看到過那把太師椅的尊容。于是，又增加了幾條議論的內容：這么值錢的寶物，怎么就扔在柴草堆里？可見是寶不是寶，主家不知道──嗨，你們不懂！這才是大戶人家藏寶的秘訣，放開不管，萬般保險，是寶不是寶，用的時候再去找┅┅
這以后，有關太師椅的細節，爺爺也就補充得更多了。什么同治十一年戴了頂子，光緒元年買了椅子，甚至又向前追朔了兩輩，一直追朔到嘉慶道光年間我們家族的興衰史。村里人也進行了更加廣泛深入的聯系，好象我上大學也有爺爺的爺爺屁股底下那把太師椅的蔭功�？磥恚覀兗易宓膹团d，全憑了這把太師椅�？墒牵斘以僮x到歸有光的《項脊軒志》一文中“余自束發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競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一段文字時，怎么也想不起爺爺對我有過同樣的教誨，挖空心思，也記不起太師椅對我如同象笏對歸有光產生過如此深刻的影響和感情。
然而，不論怎么聯系，人們對太師椅的興趣畢竟還是多于我這個堂堂的大學生。我想，300元的力量真不小，它一夜之間改變了一把椅子的命運。
作者郵箱： yz-5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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